【王巧荣】20世纪80年代中国的南海政策

　　南海自古是中国领土，“二战”一结束，中国政府就开始在南海海域行使主权管辖权。新中国成立后，中国政府继续对南海海域行使主权，针对国际上任何侵犯中国南海主权的行为以外交手段、主权宣示的方式予以抗议。进入20世纪80年代后，中国政府除继续采取主权宣示的方式维护在南海海域的主权外，依据国际局势的变化，开始采取较为积极政策，通过多种方式行使南海海域的管辖权。这一时期的南海政策对于增强南海海域的管辖权、南海资源的勘探和开发等产生了积极影响。同时，80年代中国的南海政策也存在一定的局限性。

　　一、20世纪80年中国政府管辖南海主权的措施

　　进入80年代后，中国政府逐步采取更加积极的政策，加强对南海主权、主权权益的管理。

　　1.外交上对任何侵害中国南海主权的行径进行抗议，并注重从历史、法理视角论证中国南海主权的合法性

　　这一时期，越南、菲律宾、马来西亚在巩固其前期侵占中国岛礁的同时，进一步扩大他们的侵占行径。1979年9月、1982年1月，越南先后发表两个《白皮书》，宣称拥有西沙群岛、南沙群岛的“主权”，企图为其占领我南海岛礁提供历史、法理依据，争取国际社会的同情和支持。越南还通过在所占岛礁上建立军事、民用设施等手段巩固其占领。与此同时，1987年侵占柏礁，[1]1988年又抢占南沙11个岛礁，[2]1989年6月再侵占南沙万安滩等3个滩礁。[3]菲律宾则也在找各种借口试图使其侵占永久化。1983年5月15日，菲国防部发表声明，称“卡拉延群岛不是南沙群岛的一部分”。并说，菲律宾对斯普拉特利群岛和帕拉塞尔群岛没有任何领土要求，“但是，她对卡拉延岛群却行使主权，因为由于菲律宾在那里定居的老百姓占据和开发了这个岛，菲律宾已获得了对这个岛的管辖权，而且这个岛上的菲律宾居民也要求得到菲律宾法律的保护。”[4]1987年 11月24日，菲律宾副外长何塞·因格莱斯声称：“菲律宾人是根据谁发现岛屿，谁就有权在那里拓居的国际法原则”，于1971年占据了我南沙群岛的3个岛屿。他说，目前菲律宾“有效地控制着卡拉延群岛（我南沙群岛）53个岛屿中的7个。”[5]1987年12月1日，菲律宾外长劳尔·曼格拉普斯招待会上同样表示：“菲律宾前总统马科斯的政府把卡拉延群岛（我南沙群岛）划为菲律宾的一个省。本届菲律宾政府对该群岛的领土要求是从旧政府那里延续而来的。”[6]马来西亚于1983年8月以演习为名出兵侵占弹丸礁，1986年10月又侵占南海礁和光星仔礁。[7]

　　中方对于越南的侵害我南海主权的行径给予了针锋相对的回应。对于越南白皮书中的错误论点， 1980年1月30日，中国外交部发布题为“中国对西沙群岛和南沙群岛的主权无可争辩”文件，以大量史料、文件、地图和文物证明西沙群岛、南沙群岛，东沙群岛、中沙群岛一样，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领土，并通过对历史记载、地理方位、地形、地貌考证证明越南所讲的“黄沙群岛”“长沙群岛”根本不是中国的西沙群岛、南海群岛，而只能是越南中部沿海的一些岛屿、沙洲。[8]针对 1982年11月12日越南发表关于越南领海基线的声明，11月28日，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声明：“越南政府宣称的所谓北部湾边界线是非法的无效的，西沙和南沙群岛是中国神圣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9]而对于菲、马的侵害行为，中国的立场相对温和一些，回应一般只谈国家的立场，不点名。如，针对马来西亚占领我弹丸礁，1983年9月14日，中国外交部新闻司司长齐怀远在新闻发布会上说：“最近，位于我国南沙群岛的弹丸礁被外国军队非法侵占，有的国家相继对我国南沙群岛的某些岛、礁提出领土要求，同时重申：“中国对南沙群岛及其附近海域拥有无可争辩的主权。中国对于南沙群岛的合法主权，绝不允许任何国家以任何借口和采取任何方式加以侵犯，任何外国占据南沙群岛的岛屿以及在这些地区进行开发或其他活动都是非法的，不能允许的。”[10]中国对菲、马的态度主要受这一时期中国外交政策的制约。

　　2.加强在南海区域的防御能力和军事存在

　　20世纪80年代，中国海军通过在南海海域进行军事训练、巡逻、进驻南沙岛礁、边防建设等加强了在南海的军事存在，以彰显维护国家主权的能力和决心。

　　这一时期，中国海军在南海海域开展了一系列史无前例的军事训练活动。 1980年11月8 日，中国人民海军航空兵三师八团轰-6飞机2架，首次飞往南沙群岛上空巡逻。1983年，海军航空兵再次到南沙群岛巡逻。[11] 1983年上半年，中国海军南海舰队“X-950”综合补给船和“Y-832”运输船首次到达曾母暗沙进行远洋航海实习，历时30昼夜，航程6721海里。[12]1987年5月16日至6月6日中国人民海军大型编队首次巡逻南沙群岛海域，这次我海军编队在南到曾母暗沙，北至北子岛以及南沙群岛的东西两线进行了正常水面巡逻。[13] 1987年10月中旬到11月底，东海舰队远航一支多舰种合成编队在西太平洋和南中国海广阔的海洋空间，首次进行了一次大纵深、多波次、高强度的远程合同演练远程，最南抵达曾母暗沙。[14]中国海军在南海海域加强军事演习，主要目的是对中国海军续航能力、作战半径、舰只装备、综合保障能力和舰员素质检验。同时，以前所未有的频率、规模在南海海域巡逻演习，也是为了彰显中国海军维护国家海洋权益的决心和能力，以震慑周边及相关国家对我南海主权权益侵害的行径。

　　在加强对南海海域军事防御的同时，中国海军进驻南沙群岛。新中国成立以来，因种种原因，特别是受中国海军投放力量的制约，中国海军一直没有进驻中国南沙群岛海域。应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要求，1987年11月6日，国务院、中央军委同意在南沙群岛永暑礁建设有人驻守的海洋观测站，并指示：建站任务主要由海军承担。1988年2月至8月，海军根据指示建造观测站。来自南海舰队、东海舰队、交通部的11艘船只、登陆艇、登陆舰及补给船参与建造。海军派出作战舰艇和大型辅助船，对大观礁、华阳礁、东礁、南礁、赤瓜礁、琼礁、奈罗礁、诸碧礁等11个岛礁进行了实地考察，同时派出飞机，加强了对南沙海区的巡逻。[15]8月2日，永暑礁沙海洋观测站落成。[16]海军在建站的同时，还在诸碧礁、赤瓜礁、华阳礁、南薰礁和东门礁等5个岛礁上，建成了能抗12级风力的半永久性的高脚屋，并派人驻守。[17]从此，中国海军开始真正驻守南沙。中国海军进驻南沙群岛是中国海军捍卫中国南沙主权领土完整的职责之所在，也为中国政府在南海海域行使管辖权提供了一定保障。在建站过程中，越南不断派出舰船对我考察、建造活动进行侵扰、阻挠和挑衅。1988年3月14日，非法侵入中国南沙群岛海域的越方武装舰船悍然向正在南沙群岛赤瓜礁海域进行正常考察作业和巡逻的中国船只发起武装袭击，中国船只被迫进行自卫还击。我外交部照会越使馆提出强烈抗议。[18]

　　3.强化对南海海域行使行政管辖权

　　20世纪50年代，中国政府在西沙、南沙、中沙设立办事处，主要职责是领导开发建设南海诸岛，行使主权管辖权。但因种种原因，中国政府对南海的行政管辖成效不大。进入80年代后，中国政府进一步加强对南海海域的行政管辖。1981年10月22日，国务院批准设立广东省西沙群岛南沙群岛中沙群岛办事处（相当于县级），作为广东省人民政府的派出机构，由海南行政区直接领导。[19] 1983年4月24日，中国地名委员会受权公布我国南海诸岛部分标准地名，公布了287个岛礁的标准名称、汉语拼音及当地渔民习用名称。[20]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首次大规模地对南海诸岛的地名进行普查。为加强对南海诸岛主权的行使， 1984年5月31日，第六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二次会议审议国务院议案，决定设立海南行政区，西沙群岛、南沙群岛、中沙群岛的岛礁及其海域接受其管辖，海南行政区归广东省人民政府领导。[21] 1988年4月13日，七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通过关于设立海南省的决定，南海诸岛是海南省辖区的一部分。[22]设立海南省主要目的是加快海南所辖区域的经济发展，同时也是为了加强对南海海域的行政上管理。

　　4.积极推动对南沙群岛海域进行科学考察

　　20世纪50年代末60年代初全国性的海洋普查之后，中国科学院海洋研究所、国家海洋局南海分局对南海进行了多次科学考察。考察区域主要在西沙群岛、中沙群岛、东沙群岛。80年代中期起，在国务院的支持下，开始对南沙群岛进行综合考察。1984年起，中国科学院南海海洋所执行了为期三年的南沙综合科学考察，期间共设167个站，总航程12330多海里。研究查明了曾母暗沙和八仙暗沙的位置，绘制礁区新的地形地貌图；对礁区水文、气象、地质、化学、光学和生物等提出较系统的新资料和一些新见解。[23] 1987年3月6日，经国务院批准，由中国科学院牵头，会同国家各部委有关单位组成南沙综合科学考察队，成员单位35个，参加课题人员300多名，对南沙群岛及其邻近海域进行大规模、综合性科学考察。南沙考察查明大面积海洋油气资源，发现一批海洋生物物种，论证了历史上我国对南沙群岛的发现和开发，获得大量第一手水文气象、海洋化学、海底声学、环境质量等综合考察资料。[24]这些考察活动是这一时期中国政府在南海海域行使主权管辖权的一个重要方面，考察所取得的成果也为开发和管理南海海域的资源、环境保护打下了基础。

　　二、中国政府采取较为积极的南海政策的原因

　　这一时期中国政府采取相对积极的南海政策，出于以下几个方面的考虑：

　　1.战略方面的考虑

　　80年代初期，中国政府主要是安全战略方面的考虑，防范苏联利用南海对中国进行围堵。越南战争结束后，苏联利用美国在东南亚区域战略收缩的机会，开始在该区域及南海海域扩张。越南统一后，苏联通过利用70年代初以来中越间的一些摩擦和矛盾，支持越南地区霸权政策，加大对越南的经援、军援等手段，使越南在中苏间做出选择，投向自己一边。1978年11月，苏越签订友好合作条约，而苏联从越南得到了它所需要的军事基地金兰湾。1979年2月8日，4艘苏联军舰驶向越南东南海岸的金兰湾，[25]该基地的使用对苏联战略扩张有重大意义，使苏联海军的北太平洋基地从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向南大幅度伸出，其太平洋舰队的活动范围和灵活性大大增加。苏联海军进驻金兰湾，对中国战略安全构成威胁，一是苏联海军进驻中国南海海域，中国南海主权权益受到直接威胁，二是使中国有可能受到苏联南北夹攻。对此，中国政府被迫加强在南海海域的防御能力。

　　80年代中后期，随着中苏关系的缓和，中国政府在南海海域战略安全方面的考虑逐渐让位于经济安全的考虑。1984年，经过改革开放初期城市改革试点的成功实验后，中国的城市改革开始全面展开。同年5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决定进一步开放大连、秦皇岛、湛江、北海等14个沿海城市。1985年2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决定将长江三角洲、珠江三角洲、闽南厦漳泉三角地区开辟为沿海经济开放区。这样，中国4个经济特区[26]中的3个，3个沿海经济开放区中的2个，14个沿海开放城市中2个城市濒临南海，因而，作为中国发展外向经济型经济的通道，南海对于中国沿海经济的发展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

　　2.经济方面的考虑

　　南海有丰富的生物资源、滨海砂矿资源及油气资源，这些资源特别是油气资源对中国经济发展具有重要的意义。在80年代之前，由于中国陆上石油资源不仅能够自足，而且还可把剩余的出口以换取外汇。80年初起，以大庆油田为代表的主力油田开始相继进入高含水期，产量逐年下降，下降速度也逐年加快。而随着中国城市改革开放全面开展，能源需求却在大幅提高，能源短缺成为制约中国经济进一步发展的一个重要因素，加快对海上油气资源的勘探和开发成为中国政府解决能源问题的一个重要方面。早在20世纪60年代，我国就开始对南海的油气资源进行了调查和勘探，我国的海洋地质工作者们通过科学、缜密的探测、研究和论证，已经证实南海中多个盆地具有良好的油气远景。据估计，在南海将至少可以找到250个油气田，其中可能有12个大油气田，总探明可采石油储量为200亿吨，天然气储量约为4万亿立方米。如果按可采储量1倍推算，则南海石油地质储量为40亿吨，天然气地质储量为8万亿立方米。[27]如果南海丰富的油气资源得到开发和利用，将对我陆上油气资源是个很大的补充。

　　3.主权安全方面的考虑

　　从20世纪70年代初起，菲律宾、越南等周边国家相继出兵侵占和分割我南沙群岛海域的岛礁、海域，掠夺我南海海域的资源，使我南海主权权益面临严峻挑战。进入80年代后，周边国家对我南海主权的侵害行径不仅没有减少，反而伺机扩大。近代中国百年屈辱史使中国人民对主权安全、领土完整问题非常敏感。改革开放后，中国人民开始满怀信心向着现代化强国迈进，随着香港、澳门主权问题的解决，中国政府也就更加关注南海主权安全问题。

　　三、80年代中国南海政策的影响及其局限性

　　这一时期中国政府采取相对积极的南海政策，对于中国在南海海域行使管辖权产生了积极的影响，同时也引发了一些周边国家的关注。

　　1.中国在南沙群岛有了实际控制权

　　在1988年中国海军进驻南沙群岛6个岛礁之前，中国大陆在南沙没能实际控制一处岛礁。虽然这一时期仅进驻6个岛礁，但意义重大，为之后中国政府在南海开展一系列维权举措乃至最终解决南沙问题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在很大程度上遏止了南海周边一些国家进一步侵占岛礁的野心。之前，针对周边国家对我南海权益的侵犯，我们一直从法理上讲南沙群岛自古是中国的领土，虽然这也是捍卫主权的一种重要手段，但有了实际控制权，再从法理上讲就更有说服力了。同时，海军进驻南沙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中国在南海海域行使主权管辖权的能力，中国海军和其他海洋执法部门不仅通过在岛礁上建立一些监测和侦察点，监视南海各方行动，还能以这些岛礁为中转站，在南海海域开展范围更大的活动。

　　2.促进了对南海资源的勘探和开发

　　最为突出的是对南海油气资源的开发。这一时期一度掀起了勘探和开发南海海域油气资源的小高潮。为了加强中国海上石油开发和利用，1982年2月，中国海洋石油总公司（以下简称“中国海油”）在北京成立，全面负责开采我国海洋石油对外合作的业务，享有在对外合作海区内进行石油勘探、开发、生产和销售的专营权[28]。当时，启动南海油气勘探开发面临技术和资金两大难题。中国海油通过与外国石油公司合作的方式来解决这些问题。中国海油在80年代共进行两轮招投标。第一轮招投标中，1983年8月23日，中国海油与埃索、壳牌石油公司组成的投标集团签订在南海两个区块合作勘探开发石油的合同。[29]1983年11月15日，中国海油同美国太阳东方勘探公司、美国宾斯石油远东公司、澳大利亚安波尔勘探有限公司、西班牙石油公司组成的投标集团签订了两项合作勘探开发海上石油的合同，这两个合同规定的勘探开发区域，位于我国南海北部湾盆地南部，面积为1415平方公里。[30]在第二轮招投标中，南海区域开发的重点是珠江口盆地。中国海油先后与日本石油资源开发株式会社、华南石油开发株式会社及日本矿业株式会社组成的投标集团签订合作勘探开发南海珠江口16 / 06合同区[31]的石油合同；[32]此后，中国海油先后美国埃索中国有限公司、英国壳牌勘探（中国）有限公司签订了南海39 / 11合同区[33]石油勘探、开发、生产合同；[34]与美国菲利普斯石油国际亚洲公司及派克顿东方公司组成的投标集团，签订了合作勘探开发南海珠江口15 / 22合同区的石油合同；[35]与美国阿莫科东方石油公司在北京签订了合作勘探开发南海珠江口盆地16 / 34合同区[36]的石油合同；[37]与美国西方石油远东公司、联合石油珠江公司和日本石油资源开发株式会社组成的投标集团将签订合作勘探开发南海珠江口东部27 / 24合同区。[38] 1986年8月7日，我国南海第一个油田投入试生产，这个油田位于南海北部湾东北部涠洲岛西南中法合同区，试生产阶段年产原油90万吨～100万吨。1986年，这个油田已钻探的6口生产井中有4口井投产，日产原油1370吨。[39]

　　3.推动了对南海问题的研究

　　随着对南海海域科学考察的不断深入和发展，人们对南沙群岛及其周围海域有了一个更全面、更深入的认识，这也进一步推动了对南海问题的研究。这一时期，不仅关于南海的自然科学研究取得了很大进展，关于南海地理历史的研究显著取得进展。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国边疆史地研究中心自1987年以来组织、协调全国有关学者深入进行边疆史地的研究工作，着重研究了近300多年来的中国边界沿革史，发掘了大量散失封存的历史资料，受外交部委托，编辑了《南沙群岛资料》并撰写了南沙群岛史地问题综合研究报告。[40]学者们还发表了一系列关于南海问题研究成果，韩振华主编的《南海诸岛史地考证论集》《我国南海诸岛史料汇编》，吴风斌撰写的《南海诸岛中的几个地名考证》《明清地图记载中南海诸岛主权问题的研究》《宋元以来我国渔民对南沙群岛的开发和经营》，戴可来等撰写的《〈抚边杂录〉与所谓“黄沙”“长沙”问题》，刘南威撰写的《南海诸岛地名初探》，李庆新撰写的《南海国考辨》是其中具有代表性的关于南海问题的优秀研究成果。这些成果以翔实的历史地理资料和有力的法理依据，充分论证了西沙群岛和南沙群岛自古以来就是我国的神圣领土。

　　4.引起南海周边一些国家的关注

　　中国在南海行使管辖权，本是中国主权范围内的事情，但却引起南海周边一些国家的不安，他们最担心被中国赶出中国南海海域。越南是这一时期对中国南海政策反应最为强烈的国家，采取了外交和军事手段对此时期中国在南海采取的措施表示不满或进行阻挠。越南在中国南沙建站期间的活动就是其中具有代表性的例子。在中越“三一四”海战后，越南一方面变本加厉地对我南沙岛礁进行军事占领，另一方面在东盟国家中开展外交活动，以争得有关国家的同情与支持，同时联合菲律宾、马来西亚以“和平解决争端”为借口，试图保住他们在南海海域的非法所得。1988年5月，越南副外长陈光基访问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泰国和菲律宾后宣称：“我所访问的所有国家都支持越南的立场，越南谋求通过和平谈判而不是诉诸武力来解决斯普拉特利群岛（即我南沙群岛——作者注，下同）的主权问题。”[41]菲律宾对南海的紧张局势也感到非常不安。为试探中国的反应，1988年4月中旬，菲律宾总统访华期间与中国领导人谈到南沙问题，双方也一致认为，应当用和平手段解决斯普拉特利群岛（南沙群岛）争端。[42]但菲律宾仍不放心。为防止其非法所占岛礁不被中国收复，菲律宾政府紧急向所占岛礁增派了军队，驻守部队也处于全面的戒备状态。[43]同时，菲律宾还与越南串通，试图联合向中国施压。1988年11月底，菲律宾外长访问越南，期间菲越发表联合声明称，“双方一致认为有必须寻求和平解决有争议的斯普拉特利群岛的办法，或者是采用召开国际会议的方式，或者是要求国际法庭作出裁决。”[44]　1988年7月2日，马来西亚外长呼吁有关国家就南沙群岛问题举行会谈，以缓和南中国海的紧张局势。[45]印度尼西亚武装部队高级军官用怀疑的目光看待中国在该地区的任何活动。如国防部长本尼·穆达尼在吉隆坡举行一个记者招待会上说，斯普拉特利群岛问题具有潜在的危险性，因为它涉及的对立国不止两国。一些观察家认为讲话中含有对中国的警告。[46]虽然当时两个超级大国——美苏对中国南海政策没做太多表态，但是东盟国家的反应无论出于何种考虑，对中国还是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因为这一时期，东盟国家是中国应对越南区域霸权主义需要团结的力量。而且中国与周边国家关系紧张不利于实现这一时期中国营造和平稳定的国际环境的外交目标。因而，自20世纪80年代末起，中国政府开始酝酿采取“搁置争议，共同开发”方式来解决南海海域的领土争端问题。

　　5.政策的局限性

　　当然，由于历史及其他一些主观上原因，这一时期中国南海政策也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尽管与20世纪六七十年代相比，80年代中国政府采取了相对积极的南海政策，但总体而言，这一时期中国的南海政策仍是一种应急反应式的政策（主要是对当时中国所处国际国内环境的反应），而不是从有效行使国家南海管辖权视角制定的战略决策。因此，上述政策没有改变多年来中国在南海主权权益管理方面的被动局面，一些国家仍在侵占我南海岛礁，掠夺我南海资源。虽然一直以来中国政府都把主权和领土完整看作是国家的首要利益，但这一时期中国政府的南海政策主要着眼点在于服务对苏政策及对东南亚国家的政策。从20世纪70年代末起，中国政府就把苏联在中国南海的扩张及苏联的支持下的越南在印度支那的扩张看作是对中国安全的最大挑战。为应对这一挑战，中国政府积极发展同东盟国家的关系，争取得到东盟国家对中国东南亚政策的支持。因而，在应对菲律宾、马来西亚侵犯我南海主权行为时，中国政府保持了相对的克制。这在一定程度放纵了菲律宾、马来西亚在南海的非法行径，这也是此时期中国无法改变被动局面的一个重要原因。

　　此外，海空力量薄弱也是制约中国有效行使南海管辖权的重要因素之一。凭借当时中国海军的技术水平、装备质量、续航能力、作战半径及综合保障能力，中国海军短期控制一些岛礁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但长期防守却有困难。当时人民空军主力战斗机是国产歼-6，歼-7和少量歼-8，分属于第一代和第二代战斗机。而越南和其他东南亚国家，其装备主力战斗机为苏联米格-21、米格-23和美国F-5E，属第二代战斗机。可见，当时我空军装备水平还比较落后的。另外，中国大陆距南沙一千多公里，岛上没有空军基地，又没有航空母舰，补给和支援海空装备都存在困难。在缺乏海空优势的情况下，中国很难对南海行使有效的管辖。因此，军事实力的发展是一个需要长远考虑的战略问题。

　　[1]《越南非法侵占我南沙群岛部分岛屿》，《人民日报》1987年4月16日。

　　[2]《外交部发言人对记者发表谈话正告越方立即停止侵占中国南沙岛礁》，《人民日报》1988年4月6日；《越南继续非法侵占我南沙岛礁》，《人民日报》1988年5月25日。

　　[3]《越南侵占我南沙群岛岛礁》，《人民日报》1989年9月29日。

　　[4]张良福编：《南海群岛大事记（1949~1995年）》，“八五”国家南沙考察专项中国科学院南沙综合科学院考察队，1996年，第98页。

　　[5]《菲律宾政府无理声称对我南沙群岛拥有主权》，《人民日报》1987年11月26日。

　　[6]《菲政府再次无理声称对我南沙群岛拥有主权》，《人民日报》1987年12月3日。

　　[7]胥士瞻：《我国周边国家（地区）概况》，空军司令部情报部，1993年，第1114页。

　　[8]《中国对西沙群岛和南沙群岛的主权无可争辩》，《人民日报》1980年1月31日。

　　[9]《外交部发言人声明》，《人民日报》1982年11月13日。

　　[10]《外交部就弹丸礁被外国军队非法侵占一事重申南沙群岛历来就是中国领土》，《人民日报》1983年9月15日。

　　[11]杨国宇主编：《当代中国海军》，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7年版，第710、482页。

　　[12]卢如春等编：《海军史》，解放军出版社1989年版，第338页。

　　[13]曹保健：《我海军大型编队首次巡逻南沙群岛》，《人民日报》1987年6月9日。

　　[14]《东海舰队首次远程合同演练成功》，《解放军报》1987年12月4日。

　　[15]卢如春等编：《海军史》，解放军出版社1989年版，第323~324页。

　　[16]黄彩虹：《根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要求我在南沙永暑礁建成海洋观测站》，《人民日报》1988年8月3日。

　　[17]卢如春等编：《海军史》，解放军出版社1989年版，第325页。

　　[18]《越南武装舰船侵入南沙群岛海域袭击我船只》，《人民日报》1988年3月15日。

　　[19]张良福编：《南海群岛大事记（1949~1995年）》，“八五”国家南沙考察专项中国科学院南沙综合科学考察队，1996年，第90页。

　　[20]《中国地名委员会受权公布我国南海诸岛部分标准地名》，《人民日报》1983年8月25日。

　　[21]《六届人大二次会议审议国务院议案决定设立海南行政区》，《人民日报》1984年6月1日。

　　[22]《七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决议决定》，《人民日报》1988年4月14日。

　　[23]《中国海洋年鉴（1987~1990）》，海洋出版社1992年版，第141页。

　　[24]《我国南沙科学考察获重大成果》，《光明日报》1990年3月9日。

　　[25]《苏联军舰驶向金兰湾炫耀武力》，《人民日报》1979年2月11日。

　　[26]即深圳、珠海、汕头和厦门。

　　[27]金庆焕：《南海地质与油气资源》，地质出版社1989年版，第408页。

　　[28]《中国海洋石油总公司在京成立》，《人民日报》1982年2月16日。

　　[29]《我国与两个外国石油公司签订合同》，《人民日报》1983年8月24日。

　　[30]《我国与外国石油公司又签署两项合同》，《人民日报》1983年11月19日。

　　[31]16/06合同区面积为5100平方公里，位于距广州约230公里的珠江口盆地珠一凹陷内。参见刑凤炳、张何平：《我国海上石油对外合作二轮招标首批合同签字》，《人民日报》1985年11月9日。

　　[32]《二轮招标首批合同签字》，《人民日报》1985年11月9日。

　　[33]39/11合同区位于珠江口盆地三凹陷，面积为3800多平方公里。参见《海洋石油招标又有进展》，《人民日报》1985年11月16日。

　　[34]《海洋石油招标又有进展》，《人民日报》1985年11月16日。

　　[35]《海上石油二轮招标签第三个合同》，《人民日报》1985年12月18日。

　　[36]这个合同区面积为639平方公里，在深圳东南220公里处，水深120米左右。参见《海上石油二轮招标进展快已与五国十二家公司签订六个合同》，《人民日报》1986年2月19日。

　　[37]《海上石油二轮招标进展快》，《人民日报》1986年2月19日。

　　[38]合同区面积为5470平方公里，位于南海珠江口盆地距广州东南方向340公里，区块水深在100~500米之间，属于深水作业区。参见《海上石油二轮招标又签合同》，《人民日报》1986年3月31日。

　　[39]《我南海第一个油田试生产》，《人民日报》1986年8月12日。

　　[40]《我国边疆史地研究成果显著》，《人民日报》1991年7月19日。

　　[41]张良福主编：《南沙群岛·大事记（1949~1995）》，“八五”国家南沙考察专项中国科学院南沙综合科考察队，1996年，第140页。

　　[42]《菲总统发言人说：科·阿基诺与李鹏的会谈友好而坦率》，《参考消息》1988年4月17日。

　　[43]《菲报说菲向南沙群岛增派军队》，《参考消息》1988年6月2日。

　　[44]张良福主编：《南沙群岛大事记（1949~1995）》，“八五”国家南沙考察专项中国科学院南沙综合科考察队，1996年，第172页。

　　[45]张良福主编：《南沙群岛大事记（1949~1995）》，“八五”国家南沙考察专项中国科学院南沙综合科考察队，1996年，第163页。

　　[46]Rodney Tasker, Calculating the Risk Factor,Far East Asia Review, 5 May,1988, pp.24-25.